赤子之心与高远之美

——观衣惠春的山水画有感

·李犁

 

衣惠春是艺术的赤子,他的62米长的《华夏山河颂图卷》不仅震撼画坛,更是给中国美术的一个贡献。就我的视野来说,在当代我还没有看到这么气势大开大合,意韵又细微神妙的的山水长卷,而且那么多山峰与云水没有重复的,积华夏的山河与一炉,方寸间显全貌,雄伟与温敦、险峻与灵秀,既有荒荒油云和横绝太空,又见采采流水和初晴气清。内容深厚,是共性与个性,大度、广度、深度、厚度的融汇与统一,带来了审美的丰富多彩:雄浑与典雅、朴素与飘逸、高古与绮丽、豪放与缜密、疏野与清奇等等。我们应该感谢画家,用他的胸襟和才情,为我们提供了艺术的饕餮大餐,让我们在这些大块噫气的山水面前,感到有一种力量从心中雄起,仿佛将我们的胸怀拓宽,那些阴郁潮湿的情绪一扫而光,一种明亮热烈又磅礴的情感如朝阳喷薄升起,这就是艺术的感染力,现在流行词叫治愈。其实就是衣惠春大山水画劲健的精神内核,它的牵引力、辐射力和影响力,吸引、点燃也振奋了接受者。于是衣惠春泼出的水墨便有了唤醒、淘洗、诗化甚至拯救人心灵的作用,虚转化为实、无用转化为有用,从而也证明艺术可以哺育人生,引领时代。我把这看成衣惠春山水画的社会价值,也是他艺术理想得以实现和变现的方式,更是对他为艺术呕心沥血一生的报答、安慰和加冕。

那么需要深思的是为什么是衣惠春而不是别人选择画这么宏大的山水?为什么衣惠春一生都偏爱画山水?并为之不辞辛苦遍访大山明川,尤其在花甲之年后还携着老伴马不停蹄地奔走在深山峻岭间,甚至七上黄山,五登泰山。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从小就有的爱好,是一种本能。这是他意识到的,而没有意识到的也就是潜意识里,从心理学解释就是他的雄心,即潜藏在他多巴胺里的英雄主义,点燃了他的激情,让他对山川时刻有一种饥饿感,必须从登临的山峰和河川中获得惊喜,才能让他的心灵得以平复和慰藉。在没有战争的年代,他的画笔就是长枪和大炮,他用它攻城掠寨,解救难民,他是虚拟的将军,自己心中的豪杰好汉。一种充实感和荣誉感油然而生,从而有了绵绵不绝的创造力。所以他才能在十天之内将亲历的长白山、风凰山、五龙山、千山、闾山、山海关、泰山、峄山、崂山、蓬莱仙岛、天尽头、長城、黄河、嵩山、华山、武当山、神农架、张家界、索溪峪、庐山、长江、千岛湖、太平湖、九华山、黄山、黄果树瀑布、乌江、西山、滇池、版纳雨林、澜沧江,石林、秦岭、都江堰、青城山、乐山、峨眉山、天山等三十七个名山大川依次呈现在幅高52厘米,长度为62米的宣纸上,而且构图各异,笔墨不断地变化,整体上是一首大诗、长诗,抑扬顿挫,一泻千里,浑然一体。而每一个段落又各自成章,有完整的起承转合,尽显自足的审美。从中可领略古代的青绿山水,又有多元的现代笔法和技术,传统中有创新,新鲜中又蕴含中国水墨的气韵和神妙,时时有创造,处处有意外,甚至是意外之意外,刷新了人的视觉,冲击着人的感觉,更让人心生壮丽,甚至想超越眼前的琐屑和平凡,像高山和大河一样,过一种壮阔的人生,让生命拥有更伟大的成就。这正是衣惠春内心的英雄情结,这些大山大水就是他雄心壮志的显形和具象化。这种大情怀和大格局,正是对当下画坛过分地追求精美和个人化,甚至为了创新而剑走偏锋,从而变得琐碎和狭隘,以及哗众取宠的画风地纠正和警示,英雄主义就是衣惠春山水画中的一道光,照亮也辐射出人类最光辉的部分,具体如:理想、道义、关怀、悲悯以及侠肝义胆,鼓舞着人们向上向远方追求和开拓的勇气、信心和力量。

高山是侠骨,山中的云水就是柔情。我个人较喜欢衣惠春这幅作品中关于水的部分,除了从中可见他高妙的没骨画法,擅于留白和洇染,更重要的是那些云水的虚无处带来了缥缈的意境,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这种柔细和轻灵的美感让我的情感仿佛是月光下的湖水,轻轻地向远处荡漾着,太多的东西涌上心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陶醉在一种美感中。心灵靠岸了,梦想却开始起航。水墨有了诗的韵味,让人离开了画面,愉悦和纯洁也久久萦绕在心头,且回味无穷。如果说衣惠春笔下的山是现实主义,是阳刚,是重大之力,他的这些云水就是一种浪漫,是禅化,是暂时的灵魂出窍,属柔软之美。对我自己而言,情绪低落的时候,我就看他的山,它能我让我蓬勃起来;走得太快的时候,我就看他的云水,它能让生活慢下来,让人抚摸一下被忙碌遗忘的心灵,再抚摸一下美和爱,让心和梦想从劳顿中解放出来。

因此衣惠春的山与水就成了一种互补,从个人创作上,他的高山和树木,尽显他强劲的笔墨功夫,似乎轻轻一皴就力透纸背,甚至仅仅一个线条就能画出苍润。而河水代表虚无之梦,是对各种实和山的衬托。山为主,水为辅,所以整体上这幅《华夏山河颂图卷》是入世的,是阳刚美学。这与中国传统的山水画有了区别,古典的山水画精髓是出世,更多是阴柔,追求静闲慢,最高境界是禅,最终目的是皈依山水。但衣惠春的山水是欢腾的、热烈的、动态的且波澜起伏。它的核心是热爱,对山河和人间的一往情深。凸显的是儒家的家国情怀,而非个人修行的释道之路。当然他不是要回归平凡,而是让人生既有仰望又脚踏实地,强调的是可贵的行动力,让高山仰止的理想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这是崇高的现实主义,其内核是理想照耀下的现世精神。

如果找两个关键词来定位衣惠春的这幅大画的审美品格,那就是雄健与邃美。前者指雄浑与劲健,不仅是他的艺术品格,也代表了他的人格。后者指深度的美感,深不见底又广阔无边代表了他旷达的艺术观和生命观。而他的艺术驱动力和秘籍并非是笔墨,而是热爱和执著。唯有热爱才能点燃激情,激情让他把自己变成一团火,让他不可遏止地为所爱为艺术献身。当热爱达到执著的时候,人的心境也变得豁达起来。功名利禄,滚滚红尘,凡是与艺术与所爱无关的事物都弃之如敝履。同样因为执著,人变得真诚而脱俗,心也变得宽容起来,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物,已经无足轻重,为了艺术一切都可放下,只执著于热爱。从而人的心胸变得博大、柔软,并动力满满。这就是赤子之心,也是理想对人格的深化和美化。衣惠春用一生来雕刻着艺术,艺术也用它的高远之美雕塑着他的生命。于是艺术转化为行为,行为也完善为艺术。人与艺术互相照耀,衣惠春的艺术人生有了光彩,并得以提纯。

 

作者简介

李犁:本名李玉生,19612月出生,辽宁抚顺人。写诗、评诗、编诗,也写艺术评论。出版诗集《大风》《黑罂粟》《一座村庄的二十四首歌》,文学评论集《烹诗》《拒绝永恒》,美术评论《老犁庖画》,诗人研究集《天堂无门——世界自杀诗人的心理分析》;其中诗论集《烹诗》获第三届刘章诗歌奖和第十届辽宁文学奖文学评论奖,另有诗歌与评论获若干奖项。为中国诗歌万里行组委会副秘书长、辽宁新诗学会副会长、《深圳诗歌》执行主编、《中国诗书画》主编。